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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共產黨新聞網>>專題報道>>英雄無言——95歲老黨員張富清的本色人生

永遠的軍姿

2019年07月02日09:58    來源:解放軍報

原標題:永遠的軍姿

張富清老人近照。 穆可雙攝

張富清年輕時的軍裝照。 張富清家人提供

張富清與老伴孫玉蘭在超市買菜。 朱 勇攝

稍息,立正!

張富清,抬頭、挺胸、收腹,五指並攏,中指緊貼褲縫,眼睛平視前方,向前,這是你到中國人民解放軍359旅718團2營6連的第一個軍姿。記住了,永遠要沖在最前面!

那是1948年的四月天,現已95歲的張富清仍清晰地記得。那時,陝北塬上的野花遇春初綻,連長李文才英姿勃發地走了過來,立在他面前,像一座塔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張富清“啪”地行了一個軍禮,“連長好!”

我們是戰友,也是同志……從那一刻開始,“同志”這個嶄新的稱呼融入了張富清的思想,改變了他的命運,改寫了他的一生。

張富清心疼啊,每一次被表彰、嘉獎,他都會想,和犧牲的戰友相比,自己有什麼資格張揚呢

中秋節過后,塬上的風帶有幾絲蕭瑟的秋意。

傍晚,張富清倚在村頭石碾旁打盹,他實在是太困了。一場戰斗剛打完,他疲憊至極。修整間隙,身子剛倚上石碾,他就睡著了。剛結束的澄城、邰陽之戰,太慘烈了,張富清的6連戰友大半壯烈犧牲。耳邊有響動,睜開惺忪睡眼,一看周圍好多陌生面孔,都是新補上來的戰士。

連長李文才大聲喊道:“四班長!”

“到!”張富清一躍而起,應道:“連長,什麼任務?”

“今晚進攻永豐城,你們擔任第一突擊隊。”李文才指著兩位國字臉、身材魁梧的戰士說,“他們倆歸你指揮,你們組成三人突擊組,你任組長,趁著夜色摸進永豐城,炸掉敵人的碉堡”。

“是!連長。堅決聽黨的話,保証完成任務!”張富清朗聲答道。

“還有,給我活著回來!”

暮靄四合,玉米地裡傳來蟋蟀聒噪的鳴叫,長一聲、短一聲,對即將降臨的血雨腥風渾然不覺。天徹底黑了,夜色是最好的掩護。突擊組每人背兩個炸藥包,胸前插滿手榴彈。張富清一揮手,出發!

三名勇士匍匐向前,跨過壕溝,順利抵達城牆處事先偵察好的敵人視覺盲區,搭人梯爬上了城牆。

時間一分一秒逼近約定的時間,突擊組三人分頭從四米多高的城牆一躍而下。張富清落地時,幾個敵人圍了過來,他端起沖鋒槍迅速掃射,將敵人打倒。激戰中,他突然感到頭皮像被大錘猛地砸了一下,一陣眩暈。顧不上細想,張富清一點點迂回靠近敵人的碉堡和防線,穿過鐵絲網,穿過路障,目標就在正前方。張富清耐著性子,向前、向前,終於抵達碉堡。他在黑暗中找到一個絕佳的爆破位置,用刺刀挖了個土坑,先將8枚手榴彈放進去,然后把炸藥包覆在其上。一切准備就緒,張富清旋開手榴彈的蓋子,扯住事先拴在引線上的一根長布條,瞄准時機,看好地形,順勢往山坡下一滾,撤退的同時拉響了手榴彈。“轟隆”一聲巨響,第一個碉堡被炸毀了。

第一個碉堡被炸,永豐城立即亂成一片。此刻,張富清正擔心另外兩位戰友。按照約定,他們會同時起爆,但是此時,他並沒有聽到其他爆炸聲。他像一匹孤狼,隱蔽在草叢中伺機行動。現在的任務是去解決第二個碉堡,剛才的爆炸吸引了更多的敵人火力。敵人意識到危險,卻不敢貿然走出碉堡,隻能從碉堡的射擊孔向外漫無目的地瘋狂掃射。張富清沉著冷靜,他仔細觀察夜色中子彈的飛行弧線,選定了一條安全的匍匐路線,悄悄地接近目標。子彈在耳邊呼嘯而過,此時,張富清心中隻剩下他對連長的承諾:“堅決聽黨的話,保証完成任務!”張富清安全潛行到第二個碉堡前,如法炮制。“轟隆”一聲過后,第二個碉堡又被他炸毀了。

拂曉時分,總攻開始。大部隊沖上來,二營六連攻上來,七連、八連也上來了。突擊隊炸毀碉堡,為總攻辟出一條血路,永豐城頭插上了鮮艷的紅旗。槍聲漸漸地平息,戰場一片狼藉。張富清在人群中焦急地尋找熟悉的面孔,但是一個也沒有!

“連長呢?那個拍著自己的肩膀讓他活著回來的連長呢?那是自己的入黨介紹人,是第一個稱自己‘同志’的人!”“突擊隊的戰友呢?我聽到了引爆的炸彈聲。我們的任務完成了,你們在哪裡?”

張富清焦急地尋找著,可是他失望了,沒有一張是他熟悉的臉孔。情急之下,他又陷入了昏迷。后來,團政治處的人告訴張富清:“那天晚上,為了攻下永豐城,團裡一夜傷亡了8個連長。連長犧牲了由副連長代,副連長犧牲了由一排長代,一排長犧牲了由二排長代……”永豐城,成為張富清心底永遠的痛。

不久后,張富清跟隨大部隊挺進新疆,一路解放寧夏、甘肅,與西北馬步芳、馬鴻逵的軍隊決一死戰。此時的張富清已經是二營六連的副排長,他時刻牢記連長李文才說過的話,“一定要保持人民解放軍的軍姿,聽黨的話”。張富清所在的359旅在蘭州城作為戰略候補的突擊隊,打開了縱深的突擊面,為后續的進攻開辟了道路。這期間,又有許多戰友倒在炮火硝煙中。

1949年10月,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在天安門廣場冉冉升起!那時,張富清和他的359旅戰友,正跋涉在去往新疆的路上,穿越戈壁沙海,翻越雪山峻嶺,把五星紅旗插上帕米爾高原。南疆的匪患平息之后,已經是1953年的春天。

戰功赫赫的張富清被一次又一次嘉獎、表彰為“人民功臣”“戰斗英雄”,記“軍一等功”“師一等功”“團一等功”……無論是軍功章,還是獎狀和証書,他認為那不屬於他自己的。沉甸甸的軍功章和燙金的証書本該屬於那些曾經與他並肩浴血奮戰,卻倒在戰場上的戰友們,而他只是比戰友們幸運,在槍林彈雨中活了下來。張富清心疼啊,每一次被表彰、嘉獎,他都會想,和犧牲的戰友相比,自己有什麼資格張揚呢?

轉業到地方后,他取出部隊發的皮箱,把昔日的烽火歲月和赫赫戰功一並封存。皮箱拎在手中似有千斤重,張富清將箱子鄭重地放在家中最高的一個位置。他站在那裡,以最標准的軍姿向自己的戰斗歲月獻上一個軍禮,而后將記憶塵封,用一把鎖頭將那段血與火之歌鎖了起來。

這一鎖就是六十多年。

張富清因工作調整離開的那天早上,十裡八鄉的鄉親們翻山越嶺趕來送他

張富清回了一次老家,這是他自1945年離開后第一次回來。那一年,二哥作為家裡唯一的壯勞力,被國民黨抓走當了壯丁。張富清用自己換回了二哥,后來成了國民黨部隊的挑夫、伙夫、馬夫。當他在瓦子街戰役中被“解放”后,沒有選擇領銀元回家,而是主動要求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,最終成長為一名堅定的共產黨員。9年過去了,小腳母親康健,二哥已經娶妻生子,30歲的張富清卻還沒有成家。家鄉一個叫孫玉蘭的婦女主任仰慕英雄,在媒婆的言說之下,願與張富清共結秦晉之好。

那時的張富清已經做出選擇,到祖國需要的地方去。那一年,他和妻子坐船逆水而上,前往湖北恩施來鳳縣。張富清被分配到城關鎮擔任糧管所所長。來鳳是生產貢米之地,這裡出產的大米品質特別好。糧管所負責向城裡人供米,要用水磨碾米,生產的過程中米就會分細米、粗米和糙米。一天,一個干部來買米,找到張富清,說要買細米。張富清說,大家買的都是糙米。那干部說,細米好吃,口感好。張富清一聽,心裡動了一下。他把目光投向窗外,排隊買糧的群眾用口袋裝著糙米,他覺得自己可以為百姓做點實事。年底,他買回兩台打米機,讓縣城居民吃上了精米。

1959年,35歲的張富清在恩施地委黨校學習兩年后,被派往三胡區擔任副區長。他二話不說,帶著妻子和孩子們就上任去了。這個時候,張富清突然接到一封從老家陝西洋縣發來的電報:母病,盼歸。但山高路遙,這裡與老家遠隔千裡,交通不便,來回往返需要一個月的時間。當時,區裡辦了一個財貿系統的培訓班,他負責,實在走不開。思忖良久,張富清決定留下來,他東拼西湊借了200塊錢寄回老家,附上一封長信,勸慰母親安心治病,並一再保証等忙完這一陣子就回家看望她老人家。過了沒多久,老家的電報又來了,告訴他:母親走了。那一晚,張富清向著家鄉的方向長跪不起。他內疚啊,生他、養他、教他的小腳母親走了,作為兒子,不但沒有床前盡孝,就連最后一面都沒有見上。張富清嚎啕大哭,向著老家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。

“文革”期間,張富清的生活工作也受到影響。一家人從三胡區委大院搬出來,擠在一個四面漏風、搖搖欲墜的小木房裡,旁邊是個鐵匠鋪。張富清被扣發工資,隻有基本的生活費,一個月隻有23斤半的糧食供應。

不久,張富清再一次被下放,這次是一個更加偏遠的小村庄。他白天做苦工,夜裡就睡在牛圈上方,木板上墊一層薄薄的稻草,與跳蚤、臭虫、蚊子睡在一起。一次,妻子孫玉蘭讓兒子去給他送衣服。兒子走了一天,終於到了父親下放的地方。天黑了,兒子隻能住在那裡等第二天再回家。回到家裡,兒子邊哭邊將父親的境遇告訴媽媽,孫玉蘭心疼得直掉眼淚。兒子一邊抽泣一邊轉述張富清對家人的叮囑:日子不會一直這樣的,一定會好起來的,要相信黨,相信國家。

1975年,51歲的張富清恢復工作,調往酉水上游古鎮卯洞公社任副主任。年過半百的張富清以時不我待、隻爭朝夕的勁頭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。他帶領鄉親們修路、開荒植樹、辦畜牧場,他要把丟失的十年找回來。以前卯洞公社的高洞管理區(現高洞村)沒有公路,隻有一條修了近十年卻未曾修好的路基,那是高洞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。張富清帶領施工隊伍沿著酉水的支流,步行來到了指揮部,和民工一起吃住在懸崖峭壁之上,同吃同住同勞動。修路中遇到很多難題,張富清與大家一起掄大錘、打炮眼、開山放炮,和大家一起手挖肩抬。兩年多的時間,他既當指揮員,又當戰斗員,使高洞終於通了公路。四年后,張富清因工作調整離開的那天早上,十裡八鄉的鄉親們翻山越嶺趕來送他,這是人民群眾給予一名真正的共產黨員的最高禮遇。

1979年,張富清被調回到來鳳縣城,先后擔任縣外貿局副局長、建設銀行來鳳支行主持工作的副行長,直到光榮離休。

年逾耄耋的張富清心裡有一個信念:我要站起來,我不能倒下

2018年12月,來鳳縣退役軍人事務管理局採集退役軍人信息。

這天,張富清的小兒子張健全回家對父親說,縣裡正在對退伍軍人開展登記。張富清聽后,沉默半天,問:“一定要採集嗎?”

“當然,這是黨中央國務院對退伍軍人的關懷。”